【瑤婷同人】十六 / 三一 (13)

回憶是沉寂無聲，它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，悄然地蜷伏在腦海深處，安穩而長久地沉睡，直到過去的影子再度貼近，才足以使它驚動。




方思瑤摸索著記憶中，關於那二十幾天的代班記憶，可是那些片段，總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迷霧，讓一張張孩子的臉，在這時光的洪流中，逐漸模糊淡去，猶如蓋上一道蒼白模糊的印子。

然而，只要花時間慢慢去回想，某個孩子的輪廓，卻會在這片褪了色的灰色地帶，越發鮮明起來。

那是一張小巧、紅通通的臉蛋，每每對著自己流露出全然信任的燦爛笑顏、在午睡時會緊緊抓住自己不放的手心、賭氣時對自己不理不睬的倔強，還有最後在離別前夕，她帶著哀傷的眼神，不斷揪著自己瞧的神情，那模樣至今仍緊緊揪住她的心。

——你忘了把我帶走。

是了，方思瑤回到美國後，有好一段時間，總會毫無預警地想起，那聲含著淚水的低低嘆息。剛才，在想到江曉婷昨天下午近乎表白的場景時，連帶著，那些舊時相同畫面的回憶，也一起湧進了記憶的閘門。

她這才驚覺到——原來昔日那張稚嫩純真的臉蛋，竟和現在江曉婷年輕的臉孔，有許多相似而重疊的地方。



方思瑤帶著手機，敲了敲方思琦未闔上的房門。

地上散著幾本雜誌和衣物，帶著些許凌亂感的房間，和方思瑤保持整潔的習慣有天大的差別。只見方思琦抱著筆電，半躺在床上，抬頭見到方思瑤後，便起身隨手清出一個位置，示意她在旁邊坐下。「姐，你找我？」

方思瑤匆匆應了一聲，也不介意眼前稍顯雜亂的景像。

「思琦，你那裡，還留著十年前幼稚園班上學生們的照片嗎？」

從方思瑤進門後，方思琦便注意到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，原本以為有什麼嚴肅事要和自己商量，於是停下了手邊的工作，結果卻迎來這麼一個不著邊的問題。方思琦一時間轉不過來，訝異地咦了一聲。

「照片？學生的照片我一概會留著，可是太久以前的，大概都收到倉庫裡去了，如果你要的話，我在找時間去翻翻看。你怎麼忽然問起以前的照片？」

「這個……你還記得，以前那個叫曉婷的孩子嗎？」

「曉婷？我想想......」才剛說完，方思琦就真的扳起手指算了起來，「我帶過的小孩之中，名字叫曉婷的，隨便算算就有五個呢。你說的是哪一個？」

方思瑤沒料到方思琦的反問，微微揚起眉稍，側著頭半是懷想似的解釋道。「就是十年前你請我替你代班，那個特別粘我的女孩子，而且在我回到美國後，有一陣子，我還請你幫我問過消息的……」

「喔。當然記得，就是那個傲嬌小鬼嘛。」也許方思琦已經記不起多年前，那眾多孩子的名字和臉孔了，但是江曉婷這孩子在方思琦的記憶裡，還算是相當特別，因此方思瑤只是稍一提醒，她便輕易地依尋些微的線索想起來。「我說，你真的很喜歡曉婷那孩子，不僅十年前去美國後向我打聽，現在你才剛回國，又馬上跟我問起她。」

聽到方思琦用傲嬌來形容曉婷，方思瑤的唇角忍不住彎起一抹淺淺的微笑。

「那是因為，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和她非常相像的學生。」

「你確定嗎？你們是十年，而不是十天沒見面耶，就連我這個帶了他們一年的導師，現在再見到他們都沒把握可以認出來了。」

「她給我的感覺，一直都很熟悉，但是一直到剛才，我才偶然想起，她很有可能就是當年那個孩子。」方思瑤望向窗外，視線追隨那蜷綿的雲卷，緩緩劃過天際，回想著這段日子以來，她和江曉婷兩人相處的情形，彷彿有什麼輕輕劃過心上。

說到這裡，方思瑤便解開手機鎖，找到昨日和江曉婷的合照後，遞給方思琦。

「你看，是不是很像那孩子？」

只見照片中，一位約十五、六歲的少女，和方思瑤親暱地靠著，她長長的劉海覆在額上，卻遮不住她臉上開懷的笑容，和那雙晶亮的眼睛。

「嗯……」方思琦盯著照片中的少女，努力地和自己記憶裡對江曉婷的印象比較一番，端詳好一會兒，她承認似地向方思瑤點點頭。「眼睛和眉目的部分確實挺像的，真是沒想到，那小鬼長大後還蠻好看的嘛。不過她沒認出你來嗎？她小時候明明那麼喜歡你的。」

方思瑤只是搖了搖頭，沒有回答。

「我還記得，你剛回美國那段時間，曉婷經常纏著我問東問西，可是問的都是你的事情，而且她看著天空發呆的次數也變多了，後來我才知道，她是在想你，她說你們約定好了，她會乖乖等你的聯繫，所以她要堅強起來不能哭。」方思琦嘆了口氣，撐著頭看著方思瑤，以惋惜的追憶口吻對她描述道。

方思瑤聞言後，微微一怔，沉默地垂下了眼瞼，指尖隨著目光，落在合照裡，那張青澀歡快的笑顏上，那雙和曉婷幼時一樣，開心的時候笑起來月彎彎的眼睛，彷彿從來都不曾變過。

「姐，你是不是有什麼魔法啊，不然怎麼比我這個專業的幼兒園老師還得小孩子的心？ 」

「哪有什麼魔法呢......」方思瑤低低說道，依舊半垂著頭，光線在她臉上打下一大片陰影。

「不過沒想到，後來，曉婷的媽媽發生了那樣的事。」沒留意到方思瑤的走神，方思琦自顧自說著。「遭受那樣的打擊，再加上你們相處的日子只有短短二十幾天，小孩子的記憶原本就有限了，她現在如果不記得你，也是正常的。」


原本，方思瑤回到美國後，確實打算履行和江曉婷的約定，可是適逢最後一學期，各種課業、學會和實習的事務緊湊地接踵而來，使得她比往常都來得忙碌。等她真正拿起話筒，致電給江曉婷時，已是半年後的事了，她想知道，那個老愛黏著自己的小朋友，過得好不好？

可是當時的江曉婷已從幼稚園畢業，而她的母親——江慧萍，也因為操勞過度而過往，江曉婷依照社會福利機構的安排，在孤兒院待了一小段時間後，由她的親生父親接回家裡住了。

透過方思琦得知江曉婷的家庭遭逢巨變，方思瑤便趕緊從美國打了一通越洋電話，到接手撫養曉婷的家庭。

當時方思瑤向電話中的女人表示，自己是江曉婷以前在幼稚園的代課老師，原想詢問對方的身份後，再麻煩她代為轉接曉婷。然而，女人尖銳而不懷好意的聲音，卻硬生生打斷她的話語。

『曉婷不是兩個月前就從你們幼稚園畢業了嗎？怎麼你們現在每隔幾天還要打來？難道是嫌我們家裡還不夠亂？』

『不，真的很抱歉，我不是有意……』方思瑤沒想到會劈頭就遭到對方的質問，一時間就慌亂了起來，急急解釋著。

想來，這位就是方思琦所說的——曉婷的繼母了。

方思琦大略和自己說明過，曉婷是她父親的私生女，而發現自己丈夫竟然和別的女人在外面生了孩子的繼母，則是相當不滿曉婷的存在。

『有意也好，沒意也好，造成我們的困擾是事實。』對方的話音剛剛結束，緊接著，又聽到話筒另一頭，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。

正當方思瑤嚴重懷疑自己這通電話是不是打錯了的時候，話筒又再度被拿了起來，而這次是個男人的聲音，和剛才的女人相比之下，聲音低平了許多，語氣裡透露出壓抑住的不悅。

『喂？你說你是曉婷的老師？』這位肯定是江曉婷的父親，謝天翔。

由於方思瑤十分擔心自己的電話會為曉婷帶來麻煩，於是趕緊誠懇而簡短地解釋了自己來電的目的。

『謝謝你的關心，但你們其實可以不必擔心，曉婷她現在過得很好，我們會好好照顧她。』

聽到曉婷安然無恙的消息，方思瑤稍稍放下心來，再加上一晃眼，半年就這麼過去了，原本方思瑤還在擔心，以江曉婷的個性來說，自己這麼晚才實現承諾打電話給她，她說不定會像自己之前感冒請太多天假時一樣，會很生氣呢。

『雖然你們是出於好意，不過我還是要拜託你們，不要再打電話來了。』

『真的非常抱歉，我會注意的。』

在掛掉電話前，她將方思琦的聯絡方式留給謝天翔，並請他轉告曉婷，如果曉婷想找自己聊天的話，可以隨時和方思琦聯繫，她會再從美國回電給曉婷，雖然她父親是答應了，可是後來，她並沒有收到曉婷的任何消息。

究竟是曉婷不願與她聯繫，還是她父親忘了轉交給她，這些，都不得而知了。


「姐，那小鬼現在不會還是一樣讓人頭疼吧？」

方思琦的聲音將方思瑤自幽遠的回憶中拉出。雖然方思琦是攤著手，一臉憤憤地詢問，只是方思瑤聽得出來，在那偽裝的語氣裡，更多的，還是疼膩與關心。

「不，曉婷很懂事，而且她還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呢。」

方思瑤低著頭笑了，那喜愛繞在自己身邊打轉的孩子，有朝一日，竟又來到了自己眼前。

而現在的江曉婷，已長高長大了。褪去可愛後，開始有了女孩子特有的，細膩柔性的美感，令她幾乎要認不出來……就算現在江曉婷忘了自己，也沒關係，只要她過得幸福快樂就好，她是由衷這麼認為的。

沒想到，當初她們說的再見，不是再也不見。

而是多年後，憑藉當初的緣分，再次見面。


(未完待續)

嘿……對……這章是用來洗白思瑤的節奏X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