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瑤婷同人】十六 / 三一 (12)

十點不到，方思瑤開著車，穿過喧囂躁動的台北市，回到她熟悉的老家。

這天是微風和煦的週末清晨，陽光正好，天空湛藍。

有別於市區的公寓大廈，這裡低矮的灰白色石牆與紅色磚瓦，有著小小庭院的獨立式住宅，讓她有家的感覺。

按下門鈴，等了好一會，才看到方思琦一臉睡眼惺忪地出來開門，身上還套著一件鬆垮的睡衣。

「咦……姐，你怎麼突然間回來了？我還以為在醫師考試結束前，我們都看不到你呢。」見到是自家姐姐，方思琦臉上閃現一抹驚喜，提高的音調透露出雀躍的心情，她連忙接過方思瑤手上的行李袋。

「因為想你們了啊。」對於這個懶散慣了的妹妹，方思瑤寵溺地失笑道。「你還在睡啊？明明平常都要早起，怎麼一到假日就賴床？」

和屋外略高的溫度成反比，進入屋內後，踩在冷涼乾淨的木地板上，瞬間感到清涼不少。聞到屬於家裡記憶中的熟悉氣味，讓她平時緊繃的神經，也放鬆了下來。

換上室內拖，走到餐廳和廚房四處張望著。「爸媽呢？不在嗎？」

「爸媽他們一早就出門了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不知道他們去哪裡。」在桌邊放下行李後，方思琦一鼓作氣地癱坐在沙發上，嗓子略帶睡意的沙啞，將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，期間至少打了兩個呵欠、伸了一次懶腰。

「吶，給你潤潤喉。」倒了一杯溫開水遞給方思琦，隨後在她身邊坐下。仰著頭，以舒服的姿勢，背部往後陷入了柔軟的沙發。

牆上舊式壁鐘的秒針，正踏實規律地向前走動著。她舒服地閉上眼。她們都沒有再開口說話，彼此默契地，享受這短暫安穩的沉默。

方思琦將杯子拿在手裡搖晃著，等那清澈的液體晃起一圈圈的漩渦，她才就在嘴邊小口小口地抿著。

等感覺喉嚨順滑許多後，方思琦轉過頭，看向她那忙得難能一見的姐姐。「姐，你最近過得還好嗎？」

「很好啊。你呢？」側頭過，方思瑤微微一笑。

「老樣子……每天都為了一群小鬼忙得團團轉的，累慘了。」十分哀怨地嘆了一口氣，她彎身將喝完的水杯放在桌上。在水杯和玻璃桌接觸的瞬間，發出乾脆的『咚——』的一聲。

然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，話鋒一轉。「對了，偉哲哥沒和你一起回來嗎？」

「沒有，他最近忙……」

方思瑤低平的語調，讓方思琦聽在耳裡，微覺怪異。她小心翼翼地詢問。「怎麼……你們不會吵架了吧？」

搖搖頭，方思瑤頓了一頓後，才猶豫地繼續開口說道。

「本來……偉哲是應SLG集團的邀約回台，要讓他負責一個全台最大商場的建案，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，似乎在土地方面出了點問題，導致建案現在很有可能停擺。為了讓建案順利進行，偉哲現在天天都為了這件事，到處奔波。」

「這樣啊……那再找其他的建案就好啦，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？」方思琦疑惑地偏著頭。

「你以為說換就換啊？這跟老師的工作不一樣，如果這次的建案可以成功，那偉哲就可以在建築業建立一定的名聲，而且這也是，他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標。」

「我還以為建築師都很威風呢，沒想到也要汲汲營營。」

「偉哲也可以留在學校繼續教書，這樣一來，順利的話，也許再熬個幾年，他就能夠獲得教授資格了。可是，這兩年來，他反而一心嚮往業界發展，為的是要闖出自己的名聲。」

雖然方思瑤面上沒什麼表情，但方思琦卻不難聽出，她的聲音裡，潛藏著一聲幽幽的嘆息。

「你們都這麼忙……這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才結婚啊？」

「這個嘛……」

方思瑤靦腆地笑笑，低頭的時候，肩膀習慣性地聳了一聳。想起鍾偉哲向自己求婚的場景，即使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，但現在想起來，還是能夠輕易地品嚐到當時的幸福滋味。

她亮出右手的無名指，在方思琦面前晃。「其實，偉哲今年年初，就向我求婚了。」

「啊——真的嗎！？太棒了！」方思琦聽完，馬上從沙發上彈坐起來，興奮地抓著方思瑤的手大叫著。「你們要結婚了！日期訂在什麼時候？是今年嗎？還是……唔……」

「噓！」被方思琦的大嗓門給嚇了一跳，趕緊摀住她的嘴，然後緊張地看了看四周。「你先不要聲張啦！這件事我們還不打算告訴爸媽，偉哲說他希望等到這次的合作案穩定之後，再來和爸媽提。」

「為什麼這麼麻煩？難得是因為爸的關係嗎？」

對於方思琦的疑問，方思瑤只能無奈地點點頭，眉間爬上凝重的憂慮。

「爸當初資助偉哲讀博士，也給了偉哲不小的壓力。我也知道偉哲是因為爸的態度，才開始對名利這麼看重。雖然我和他說過，我一點都不在乎這些，但他依舊希望得到爸的認可。看偉哲現在這樣，也讓我心疼。」

「好啦，你們都在一起快十年了，這麼久的感情，終有一天，會苦盡甘來的，對吧？」方思琦將頭墊在方思瑤的側肩，拉拽著她的手臂，歪頭安慰道。

「恩，希望如此。」輕嘆了口氣，她略微低頭，視線落在那枚銀色戒指，手指順著那細緻的紋路，輕輕地描繪。末了，她扯開嘴角，搖頭笑了笑。聚攏的眉梢，也逐漸舒緩開來。「是啊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」

總有一天，他們會將戒指，換到左手無名指上。她想。

她們又小聊了一陣，直到方思琦的肚子發出飢餓的抗議後，方思瑤才提著週末兩天份的行李，到房間安置。她環顧四周，久未歸來，看著以往極為熟稔的自己的房間，竟然，覺得有些陌生了。

收拾整潔的桌面，沒有一絲使用的痕跡。空蕩蕩的床鋪，平時為了防止灰塵，而未來得及鋪上床單和棉被。還有窗頭那塊淺藍色的窗簾布，不知道什麼時候，也許是因為褪了色的關係，而被換成白色的。

方思瑤坐在床沿上，突然間，襲上一陣落寞。

這陣子以來，她忙著準備醫師執照的考試，偉哲的建案又阻礙重重，他們漸漸地聚少離多。一個禮拜裡，總是她先睡了，他才到家；又或是她已經要出門上班了，他還在睡。

回到台灣後，這兩個月來，方思瑤就有一種十分不踏實的感覺，彷彿塵埃未定，就連她的心，也跟著懸在半空中。

今天早上醒來，她只看見偉哲留了張便條，說這兩天要去和建案的籌備人見面，然後就徹底想消失了踪影。她原本打算留在家裡看書的，可是面對一整個空蕩盪的屋子，又沒了心情，索性回來家裡讀書，順便陪陪自己的家人。

方思瑤幾乎是無意識地，將手機打開來，想看是否有未讀的新訊息。

可是當熒幕亮起的時候，意外的，她看到江曉婷給她發了一則貼圖。訊息在一個小時前。她們昨天傳照片時，互相加了好友。

惶然紛亂的心緒，在看到一張圓潤滑稽的卡通表情，正向自己打招呼後，在臉上，牽起一抹極淺的微笑。

——我對思瑤，一直都是認真的哦。

原本輕快敲著手機虛擬鍵盤的手指，卻因一句驀然闖入腦海的話語，停了下來。就連笑容，也凍結在唇邊。

昨日，江曉婷幾乎是對她表白了。深邃的眼眸，猶如褪去一層迷霧般，在望著自己時，直接而純粹，彷彿可以看見自己的倒影。

她不確定江曉婷後來，是否還說了些什麼。瞬間的撼動與頓悟，讓她只記得那句話中，無從掩飾的情意，以及，腦中浮現過去江曉婷對自己說過的，無數個『喜歡』。

她一直以為，江曉婷對自己的喜歡，是純粹對朋友、對長輩的仰慕與依賴。然而她終於明白的是，那些江曉婷在她面前，時而閃現的羞澀微笑。還有她不經意回頭時，無意間撞見，江曉婷停留於自己身上，那未加修飾的繾綣眷戀的目光。

江曉婷對自己這份纖細稚嫩的感情，是否會隨著時間而消散？往後，自己又該拿這個女孩怎麼辦才好？她感到自己的思緒亂成一團，只因她並不想，傷害到這個女孩。

方思瑤就這樣抱著膝蓋，定定地望著房間的一角，發呆出神，任由意識越飄越遠，載沉載浮。

——我喜歡思瑤。

風吹進來，帶動白紗窗簾翩翩起舞，陽光照射進來時，細微的塵粒，就在空中安靜地起落浮沉。遠處汽車引擎的發動聲、鄰里的孩子們互相追逐的笑鬧聲，悠遠的，被風傳遞了過來。

——我喜歡你，你知道嗎？

彷彿，曾經在這個房間裡，也有那麼一個孩子的身影，含著眼淚，認真地對自己訴說著『喜歡』的心情。

那孩子叫什麼名字呢——？

是個小女孩，哽咽不捨地對自己說，好喜歡自己。

微微側頭，她在記憶的漣漪裡，仔細地尋思著。光影與細碎的片段，猶如舊時代的默片，一幕一幕，在方思瑤眼前交錯，重疊閃現。

坐在滿室的陽光中，任由風吹動窗簾，一晃一晃地打著窗櫺。

她眨了眨眼，輕輕顫動腦海裡，那片落滿塵埃的回憶。

（未完待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