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y Kenzierj
曾幾何時，江曉婷記憶中這條回家的路，已不再是擾嚷而寂寞的歸途。
這些年來，她都是隻身一人來返於自家與公司，不論清晨或是夜裡，她都要搭上一班班的大眾交通工具，然後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裡看盡人生百態。
她習慣選在靠窗的角落坐下，就那麼倚在窗邊看外頭熙熙攘攘的風景，偶爾透過玻璃的反射，觀察往來乘客間的互動，因為她喜歡觀察人，她經常從人們各式各樣的反應和對話裡去分析他們個性，是以她就像看戲般，看遍了世間的溫情、悲傷與淡薄，卻從未真正參與其中。
也許是性格使然，也或許是她幾年來身為記者的習慣了，總是要客觀分析，將自己的情緒抽離，藉此保持著局外人的身份。
是的，在這個嘈雜擁擠的世界，她就是孤身一人的局外人。
可說她寂寞卻也不寂寞，每逢假日，她還是會約幾個知心好友出來聚聚，聊電影，聊生活，聊聊日子，唯獨對感情她避之不談。
過去的感情路，她一路走來磕磕碰碰，自十年前她認為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人在一夕間消失以後，她就再也不相信自己能獲得幸福。
久而久之，就連家的意義都開始變得曖昧模糊了。
所以她從不敢在這條回家的路上有過多幻想，因為她怕期望落空。
沒有期望，便沒有所謂失望，她是這樣認為的。日子就這樣了，如此踏踏實實地過一輩子，也未嘗不可。
可是她沒想到，這條走過好多年的路途、不變的街景，竟會因為身邊這個人而變得不一樣，變得充滿期待、變得令人安心，這是江曉婷未曾預料到的。
曉婷轉過頭去打量她身邊這個改變一切的女人。
是方思瑤在自己身邊時時刻刻的溫柔相伴，才讓她重新相信幸福的存在。
是方思瑤讓自己開始對往後漫長的一生有所期待。
「思瑤。」
真是不可思議，光是輕輕喚著心愛之人的名字就讓她感到一股奇異的安心感。
「恩。」然後思瑤會回應她，用她清澈的目光迎著她的索求。
「今天上班發生了什麼事嗎？」她問。
曉婷終究還是問了出口，她對剛才思瑤不經意流露的情緒實在有些掛懷，即使她並不期待對方會如實回答。她想知道身邊人的一切，即便只是工作上的小事。
眼神專注於道路上的思瑤，聽到曉婷的問題先是訝異地轉頭看了她一眼，然後又將視線調回前方。
「今天……」思瑤抿抿嘴，露出一副努力尋思的表情，然後回答道，「沒有啊。」
「是喔。」其實曉婷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思瑤的答案會是什麼。
她們沉默了一陣子。
「那你身邊還缺秘書嗎？」
「秘書？不缺啊，你前幾天才見過李小姐的不是嗎？」思瑤笑問，「怎麼突然問起這個？」
「我想過了，我想當你的貼身秘書。」她斬釘截鐵地說道。
「什麼？怎麼突然間……」思瑤明顯對曉婷突如其來的要求感到訝異，她先是歪頭想了想，最後不禁笑著說，「你這是要夫唱……不對，婦唱妻隨嗎？」
「你知道每天看你這麼辛苦，我真的很想為你分擔嗎？」
思瑤收起笑容，她深深地望了曉婷一眼。
「曉婷，這幾天為了醫院的事真的很抱歉。」思瑤回過頭又望向前方，像是在尋思怎麼表達似的，然後一字一句地鄭重說道。「但是我不希望將你綁住，我知道你有身為記者的理想，雖然我很想讓你無時無刻都待在我的身邊，但我不希望你為了我，而犧牲掉你個人的目標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曉婷一直都很清楚思瑤對自己的感情，可她總是害怕，她怕自己的心意無法好好傳達給思瑤，她擔心自己會成為思瑤的負擔。
未等她說完，思瑤便拉住她的左手，並握在她的手中，力道帶著堅定和決絕。
「好了，曉婷，我答應你，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。而且無論醫院那邊的事如何，我都會優先以你和孩子為重，好嗎？」
曉婷望進思瑤溫柔而堅定的眼神，當下她讀懂了。
所以她點點頭，笑著。
「好。」
此時車上安安靜靜的，唯有音響裡傳來輕柔的音樂聲，隔絕了車外的雨聲。
江曉婷喜歡看著方思瑤專注開著車的認真表情，也喜歡她對路上車輛與行人的包容態度。
思瑤有著所有女性都夢想的氣質，談吐成熟，處事穩重，甚至在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著端
莊優雅。
曉婷不知道思瑤的氣質是否經過歲月的洗練而來，思瑤沒有透露過太多家裡的事，但她可以肯定的是，這麼多年來，Jasmine的溫柔始終如一。
那年江曉婷十八歲，方思瑤三十三歲。
今年江曉婷三十歲，方思瑤四十五歲。
她從來不會在乎這段年齡差距，即使這個事實總被有心人拿來大作文章，可是她明白的，人終有一天都會老，而她會陪著她的思瑤一起變老。
曉婷笑著想，即便她的思瑤將來變得銀髮蒼蒼了，她一定也會是個美麗優雅的老婆婆。
也許有時她會遺憾自己和思瑤不能早些相愛，這樣她們還可以多走十年。或是自己再大個十歲，這樣思瑤就不用總是仗著自己年長而佔居保護者的位置，天知道曉婷有多希望自己可以分擔思瑤肩上的重擔。
她心疼她的思瑤。
她想為思瑤做些什麼，她還想讓思瑤知道自己有多麼愛她，她想讓思瑤知道，對她的愛已經情深意切、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。
所以她老是問：『方思瑤，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？』
她要時時確認思瑤明白她的感情，讓思瑤明白她不是一個人面對。
她相信她與思瑤之間的緣分，早有一條看不見的絲線，在她們倆的小指上頭，錯綜交結地緊緊纏繞著。
有了思瑤的相伴，縱便這世間冷暖，她也不想再當一個局外人。
這次她要好好牽著心愛之人的手一起走過。
一如往後無數個日月。
（待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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